祁立峰/【書市觀察】文學獎大亂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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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5/25 第6344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祁立峰/【書市觀察】文學獎大亂鬥
人文薈萃 【書評□新詩】蔣亞妮/春天的出逃者
【閱讀世界】蕭鈞毅/聯繫他人之心

  今日文選

祁立峰/【書市觀察】文學獎大亂鬥
祁立峰/聯合報
《惡毒女兒,聖潔母親》書影。
文學獎是一回事,暢銷是一回事,雅俗的品味,意識形態的糾結,成群結黨的相互標榜,這在在大哉大問……

為湊佳苗抱屈

最近聽聞文壇有樁小騷動,乃投稿者在臉書上匿名批評某校辦的文學獎,稱其挑選之評審的性別性向與擅長題材皆為偏頗,導致自身投稿作品槓龜。該文透顯的性別歧視與無的放矢不值得一提,但若認真考索——評審的性別認同、意識形態,是否確實會影響對作品之偏厚賞愛?

台灣在地的文學獎項多半頒給單篇作品,且透過匿名審查機制,此現象還不至於太明顯。若嗜讀日本小說的讀者就知道,日本文壇幾個大獎——直木賞、芥川賞、本屋(書店)大賞等,評審過程激烈,投稿眉角浩繁。我最近讀大澤在昌新書《百萬小說家的職人必修課》,除了作品講解示範,更將新人作家從投稿以至於出道做了細膩盤點。當然還有更有趣的後設小說,譬如真梨幸子《412號室》,就將「直木賞」以「M獎」代稱,兩個女作家為了M獎落誰家,開始失控幻想;而東野圭吾《歪笑小說》也拿過直木賞開玩笑。這些文學大獎通常每期先選幾本「候補作」,再挑出最終得主。因此入圍者多半是成名已久的大作家。一旦公布落選或受賞,真是一日看盡長安花。

若論這幾年直木賞得主,我頗為湊佳苗抱屈。155屆湊的候補作《惡毒女兒,聖潔母親》台灣有出版,其中讓我最有感的是第一篇〈我最親愛的〉,這是湊佳苗擅長的《告白》式獨白。敘事者「我」因妹妹有紗遇害,接受警方訪談。有紗懷孕回娘家待產,與未出嫁老處女「我」同住,未料遇到專挑孕婦下手的攔路殺人魔,被癡漢狂毆致死。「我」一路絮絮叨叨,從求學時期被母親規訓不准跟男生有互動開始說起。在「我」幻見夢境之中,般若能面惡鬼始終糾纏著她,那是母親遂行父權管教的形象。但相對小六歲的妹妹有紗,被默許帶不同的男友回家、先有後婚,還反過來嘲笑三十幾歲的姊姊只會看言情小說性幻想……

為了故事而設計人物

故事發展同樣是《告白》套路,「我」當再度遭到妹妹嘲笑的時候,拿起了木棒狂毆跳蚤的肚子,替飼養的家貓除掉跳蚤……這當然是雙關,你的媽媽不是你的媽媽,妹妹又怎麼還能是妹妹。真相大白,原來是姊姊趁勢作案,再嫁禍給殺人魔。母女恩情,姊妹親情,以一種即崩毀又即自然的方式翻轉過來。但這不僅是為娛樂、不僅是做效果,而是一種天生而成後天豢養的惡意,極大化極思覺失調成的一種原罪。

即便這幾年的湊佳苗主題確實有單一化傾向,但我對《惡》的評價還是頗為看好,至少打臉在地一票類型親情小說。無奈那年直木賞結果公布,看到那些大腕評審作者對《惡》是劣評多於優評,讓我有些為湊佳苗感嘆。我這邊舉摘幾人的論點——譬如有寫實小說女王之稱的桐野夏生說這部小說「好像一輛卡車維持著相同的車速反覆旋轉,雖然在閱讀的時候希望在某個情節上有所衝刺,卻始終無法擺脫」;宮部美幸說「我向來能在湊老師作品中的登場人物身上獲得共鳴,常常有著『我能體會』的想法出現,《惡》也是如此。可惜的是,除了『我能體會』之外,就沒有其他東西了」;至於在台灣以《解憂雜貨店》素負盛名的東野圭吾則說:「雖然標準的水平達到了,卻總是停留在同一個水準。為了故事而設計的人物,有點過於單純化了」。

確實我也不是不能體會,東野圭吾前幾年的小說也經常被批評著重在情感表述上,而本格的詭計與套路雷同,動不動就是氰酸鉀什麼的,這幾年東野圭吾也力求改變,譬如《拉普拉斯的魔女》用硫化氫透過溫泉區的大數據達成謀殺目的;《操縱彩虹的少年》以演奏光線影響腦科學。其實不過也是他的單一化套路,這可能是類型小說寫作的限制,但又何嘗不是一種評審知音程器時的自我打臉。非知之難而行之難,坐而批判總比起而實踐容易。

文學獎式微已不可逆

確實娛樂小說不比純文學在人物角色的深度刻畫,較強調的情節推演,而人物適度的扁平單一有助於情節收斂,避免節外生枝。但湊佳苗的套路確實是她的獨家門牆,但從《母性》到《惡》,湊佳苗直指日本社會對女性,對母親,孕婦與嬰孩等身分階級諸多辯證。日本文化一方面認為單身女性造成少子化不友善;又對孕婦嬰孩等製造他人麻煩迷惑的群體不友善。這種集體厭女的社會架構,讓「母╱女」生出緊張關係,成為父權體制二位一體的受╱加害者。因此湊佳苗這樣的故事以娛樂為主,以翻案為奇,卻機鋒鋒靈巧巧地,揭露了這般無言亦無力的惡之庸常性。

當然,直木賞有其公信力,而這些大名昭昭的評審們,可能還考量他們身處文壇的前瞻發展,未必是我們海外讀者可以置喙。但湊佳苗的小說在台灣本本暢銷,讀者口碑發酵,這正是她所細膩掌握到的這種情感內核的複雜,以及對現實人生與壓迫的一種惡趣味。當然,文學獎是一回事,暢銷是一回事,雅俗的品味,意識形態的糾結,成群結黨的相互標榜,這在在大哉大問。回頭來看台灣,當前我們該如何看待文學獎,如何客觀去檢視評審標準,公正對待投稿者,可能得留待下個世代才能回應。

不過就如這次新聞衍生的後續討論,文學獎式微已然不可逆,書市衰頹讀者稀薄也是老生常談,在「文學」都已然危如累卵之時,「文學獎」簡直猶如四星彩刮刮樂、獎金意義已大過於實際價值,那麼又何必這麼在意呢?

(本文引用「155屆直木賞」評語翻譯,引自「湊。佳苗 湊。かなえ」臉書粉絲專頁。)


  人文薈萃

【書評□新詩】蔣亞妮/春天的出逃者
崔舜華/聯合報
《麥葛芬》書影。
推薦書:蔡琳森詩集《麥葛芬》(南方家園出版)

我經常想,在氣泡調味飲般的輕詩集與諱莫高深的迎迓聖物盛行的時代,我們是否還能擁有精準的味蕾,能辨別並啜飲苦艾酒般燙口純烈的詩?在諸多於春天面世的詩集之間,年輕詩人蔡琳森的《麥葛芬》像一隻反覆悉心蒸餾過的綠苦艾,初嘗之下,即驚豔(或驚怖)於其飽滿詩性與濃烈情感。

讀《麥葛芬》,首先必須訝異於蔡琳森掌握語言的能力。如果文字是身體,則這本詩集必是從繁複精鍛的詩語言中豐滿躍出的一具羅漢身。從第一部詩集《杜斯妥也夫柯基:人類與動物情感表達》到相隔五年後的《麥葛芬》,我們見證了一名寫作者鮮明的轉身,從青春幻夢轉向近中年的穩實,再轉入家族與個人的生命圖景,試圖以詩回應現世困頓、建蓋一處安身之所。在輯五「本來研究」中,詩人調度了大量田園意象與自然界的語彙,去描摹、複拓他記憶底生養其家族血脈的家園形貌,藉此搭建起一幢能容納一切家族想像的詩意家屋。

「我夢見群生的樹/垂蔭疊映,夢□我見它/與現實的風雨切切地相搏/嘈嘈不止,搖曳不定)/我見許多身軀掛懸於其間,髣輕蕩著/鎏金隱隱浮晃的光/或有清晰的輪廓,或帶不可解之面容/或是被迫兜售著誰遲歸的黃昏/誰不朽的英雄」(〈家〉)在蔡琳森的詩中,野枝與藤蔓瘋長,土石與溪井並簇,家族敘事裡的各色幽靈、可視與不可視的族系血親,被語言的快門捕捉現身之瞬間。親愛孺慕的外婆(〈李品〉),一生劬勞的外公(〈黃連登〉)、儉苦早逝的舅舅(〈你在我們的臉上都刻了你的名〉)、母系家族的骨血聯繫(〈撿骨日〉)……一干親族輪廓由此凝固成形,彷若一座龐然繁複的族裔之森。

行經歷史荒原與家族林野,詩人逐步走入現世,演繹起生活本身的變奏與不和諧音。輯六「後來」寫中年虛無,寫日常困頓,寫杳杳茫茫的明日復明日,例如「無須投藥的婚照□/一雙鑠鑠的目光,投向婚姻□/慣性投藥的睡眠」(〈中年〉)以及「此後,我更大膽地披露精神世界□的/西華德冰箱(全然地陌生)/取出冰冷且古典的/巨型動物屍骸(決然地異樣)」(〈失業者之歌〉),犬儒之恐怖,傷逝之哀咎,積極進取之虛妄徒勞,詩人敏感而大膽地觸碰生存的矛盾,揭露所謂心懷希望的真實面容,即是先將自身放入徹底的絕望,「『絕望』是怎麼也曬不乾的雨衣,是海濱公園步道上的長椅,是中年失婚女性的直覺,是偏鄉小學冬日的營養午餐。『希望』是溫熱的湯,是午後環形廣場上與石碑對影的鴿群。『希望』如人獨坐幽篁□,懷想著一種感情,近乎愛,愛近乎基於時間的貨幣。(〈曾經:一首安魂曲〉)」,而這樣的反覆追索,乃是為了求取一份最務實謙卑的續存之道,「明日,我或將乘上自己的絕望,鞭駑策蹇/行到每一圓滿願盼的空核□/我的續存乃是一種痛與縫合的契機/只為應驗,我也可以是個從莽莽春天□出逃的人」(〈瘰時光:念珠編織小史〉)

種種詩行,最終指向一份切身的焦灼,意圖於顛簸求活之外獲取內部的美好寧靜。此身之續存只能寄託於對生活的信仰,寄託於時光無聲的流瀝,寄託於一次次投身於愛的可能。行過哀涼荒野,才懂世間滋味,在此身無法逃脫的罔羅機辟之間,詩人試圖努力實踐一種微小而篤實的存活,即使生殊少歡,依然願意等候未可知何時到臨的春天,等枯枝新綠,等雨歇天晴,「髣說,願意戮力篤信一種古典的圓滿/即便不合時宜,終究自知冷暖/像一枚松果/輕輕墜地/只為了替永恆的春天辯護」(〈答案〉)

那麼,究竟什麼是「麥葛芬」(MacGuffin)?在電影語境裡,麥葛芬是一次推進劇情的設計,是一個巧心包裝的虛設包裹。在蔡琳森的詩中,麥葛芬是一把旋開森羅世界機關的鑰匙,一列不通往任何目的地的車廂,一扇憑眺種種蕪麗風景的窗子,更或是一趟讓敘事鋪衍的旅程,藉此,詩完成了剖驗此身、探拓此世的一次實驗──而一個麥葛芬,或許便什麼也不是。


【閱讀世界】蕭鈞毅/聯繫他人之心
蕭鈞毅/聯合報
《克雷的橋》書影。
推薦書:馬格斯.朱薩克著、馬新嵐譯《克雷的橋》(木馬文化出版)

《克雷的橋》從題目就透露了端倪:「橋」之所以必要,正是為了跨過將兩地分隔開來的難題——無論那難題是具體的湍河,還是作為隱喻的某些生命困境。

小說書寫鄧巴家五兄弟與他們父母的際遇;而被敘事的重心「克雷」,作為堅持要造出完美橋墩的那一個人,他令人心痛的經驗,讓整本小說關於苦難的討論更有縱深。《克雷的橋》有著濃厚的人道精神,讓母親去世父親離家之後的五兄弟仍有著堅硬的質地與粗魯的幽默感,以面對無法排遣的憂傷和過於巨大的世界。這種人道精神讓《克雷的橋》不至於是濫情的奇觀,因為它在展現苦難的同時,也積極地表現了每個角色不可取代、無法被折損的質地:這種質地並非單純且天真的努力積極,更有某種堅忍的自嘲、直率的粗鄙與為了生存而難以避免的偏狹(尤其是母親與兒子們的衝突時),這些屬於鄧巴家的人格品質是多面向的組合,組成了鄧巴家每個人獨有的呼吸聲與氣味。

從意識到困境,到理解困境,再到面對、解決困境——這一套流程已經是當代小說其中一種共通議題。每一部小說或多或少會碰觸這套流程,差別只在各自展現出的是不同面貌。《克雷的橋》以橋為喻,當書名指出「橋」的存在,也暗示了人與人之間的種種鴻溝。有了鴻溝才有了跨越的需求:堅持要造橋的克雷想造出的完美橋墩,就是一種處理家庭成員彼此創傷、還有他自身許多磨損的嘗試。

畢竟,折磨與悲哀總伏藏於生活的喜悅與寧靜背後——克雷在小說裡早早就意識到這點了,他也才能是早早動身、堅持到底的造橋者,才能及早「訓練」自己:忍耐自己對橋墩能否完成的質疑,忍耐橋墩很有可能並不完美的徒勞感,忍耐啜泣、別離,以及被遺棄感。

小說家朱薩克藉由克雷呈現了人世多年不變的一種光景:相對於「無常」的巨大,人們何其渺小。懸殊的對比,也讓「橋」這個人造物在命運的鐘面上顯得崇高了起來——克雷竟然嘗試以造橋橫越人心的峭壁——這種早被注定為永恆謎題的他者之心。

這讓我想起奈波爾、帕維奇、駱以軍等許多小說的嘗試,甚至連漫畫文本都提過的難題;在貞本義行版本的《新世紀福音戰士》,碇源堂在極簡墓碑矗立的墓園對兒子碇真嗣這麼說:「人與人之間是絕對無法完全理解的。」在《克雷的橋》裡,鄧巴家五兄弟曾以拳頭、嬉鬧、髒話和混亂的環境,構築了對彼此依存的氣氛,但克雷決意為了造橋而離家時,他們才第一次認識到原來彼此仍有無法介入的陌生——而克雷離家的原因,正是要正視這種陌生。「造橋」,沒有開始,就連初步理解的機會都沒有;是該好好清創,面對彼此的時刻了。即使不能完全理解,也沒有永遠佇足在河流另一岸的理由,馬格斯.朱薩克在《克雷的橋》裡顯現了這種屬於塵世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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